《明史·思宗本纪》载:“是年,两畿、山东、河南、山西、陕西旱蝗,人相食。”
崇祯十三年,赤地千里,民不聊生。
秋天,张献忠攻入川北,绵阳、汉州、金堂、简州、资阳、泸州接连失守。
冬天,李自成出商洛山,转战河南。当地三年大旱,颗粒无收,官仓空空,饥民遍野。义军一路推进,“饥民从者日众”,不战而拥,势如崩堤。
北方财政被旱灾拖垮,边军兵源断绝。朝廷束手无策,义军却得以休整扩张,伺机再起。辽东既失,松锦大败,关宁铁骑覆灭。八旗如潮越山南下,沿途州县化为焦土,山海关风声鹤唳。中原未及喘息,流寇已接踵而至。
李自成、张献忠等义军横扫山西、湖广,焚城灭寨。官军力竭,新募兵号令不行,军心早已崩散。朝廷上下尸位素餐,既不赈灾,也不守边,反加赋役,层层盘剥。
而天地,似乎也厌倦了这江山。
风干河涸,蝗起疫行,朝野上下皆无力回天。一个王朝的终局,正在风声与饥馑中,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展开。
赵乾不需要从书里认识“乱世”两个字。
他亲手埋过父亲,撕开稻草为母亲止血;看着弟弟发烧昏迷三天,连一碗热水都找不到;十岁的妹妹夜夜哭喊“爹”,却再无回应。
有时他也会恍惚地想:若真有天意,那为何偏偏要把他丢进这腥风血雨里?脑海中偶尔闪过一些画面——铁轨、蒸汽、钢铁长船——熟悉得不可理喻,又遥远得像是前世。他从不敢与人提起,只能当作病中妄念。
他知道什么叫“朝廷不仁”。他见过成群的饿殍倒毙官道,被野狗拖走残骨;听人低声议论,说京城的皇帝整日抱着奏折哭,没人再肯为他卖命。重臣争权,勋贵自保,大厦将倾,所有人都在等那最后一声轰塌的巨响。
而他赵乾,不过是这栋危楼下的一个寻常人,如今只能带着一家老小,在尸山血海中求一线生机。
此刻是深夜。乌云压顶,厚重得像铅块,把星光死死封住。干冷的风自远处荒山裂谷间滚滚而来,卷起地上枯枝败叶,沙沙作响,仿佛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翻拣尸骸。破庙残垣间寒风穿堂而过,像一把刀,从骨缝里剐下体温。
破庙内,流民们或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或蜷缩在尘土飞扬的角落里,人人衣衫单薄,瑟瑟发抖。火堆早已熄灭,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们苍白的脸庞,一个个眼神呆滞又充满疲惫,却仍然隐隐透着警惕与戒备。寂静的庙宇内,偶尔响起几声压抑的咳嗽和叹息,更增添了几分悲凉与不安。
赵乾蜷缩在破庙门口的一角,身躯微微发抖,不知是因为寒冷,还是因为体内未曾痊愈的伤口。他手里紧攥着一柄生满锈迹的短刀,那是他仅有的防身武器。破旧的衣衫早已被划破多处,裸露的皮肤满是污泥与斑驳的血迹,脸庞瘦削,脸色苍白憔悴,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。
然而,与他虚弱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,却是他眼中透出的神色,半分迷茫,半分冷静,还有隐隐带着超出年龄的坚毅和冷厉。
这座破败的庙宇早已荒废多年,墙壁上裂痕纵横交错,仿佛随时都可能坍塌。屋顶上的瓦片早已散落殆尽,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破洞,冰冷刺骨的寒风便趁机从中灌入,不断吞噬着庙内本就所剩无几的温暖。庙中唯一还算完整的物件,就是那尊年久失修、早已斑驳脱落的神像。神像面容模糊,慈悲的神态早已无法辨认,似乎连这位神明自己,都已放弃了对这个乱世的关注。
破庙内,流民们或倚墙而坐,或蜷缩在阴影中。火堆早已熄灭,黑暗中,只依稀看得见几张灰白的脸,神情麻木、疲惫,却又透着某种动物般的警觉。偶尔几声咳嗽与叹息在庙中响起,仿佛也怕惊扰了夜的死寂。
赵乾蜷缩在庙门角落,身躯微颤,不知是冷,是痛,还是饿。他手中紧攥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刀,那是他最后的底线。衣衫破烂,皮肤满是泥污与干涸的血痕,脸色苍白,唇角干裂,整个人像风一吹就会倒。
但他的眼睛,却透着与身体完全相反的神色。冷静、清醒,甚至带着一种超出年纪的狠意与克制。
这座庙早已荒废多年,墙上裂痕纵横,屋顶残破,寒风从瓦缝间钻进来,把仅存的温度一点点带走。庙中唯一还能辨认的,就是那尊斑驳脱落的神像,面容模糊,神态早已不复慈悲,仿佛连神明也已厌倦了这乱世。
流民们有的睡着,有的醒着,都沉在各自的疲惫与饥饿中。长久的逃亡早已耗尽他们的体力与意志。即便有人靠近,恐怕也无力抵抗了。
赵乾抬头望向庙外,夜色浓得像一锅凝固的墨。远方旷野传来几声狼嚎,悠长低沉,在空旷山岭间回荡,像是在提醒人类:这片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