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晃人眼睛。她满脸笑容,热情地挽住清音的胳膊,手上的翡翠镯子有点格人,“瞧瞧这月华缎,穿在你身上,真真叫一个好看!四郎昨日还念叨着,得去江南再多寻些这种料子来,旁人可都没你穿着相称。”说话间,她还伸出手指,轻轻抚过衣料上若隐若现的银线,这一番举动,引得周围的夫人们纷纷侧目。
清音垂眸浅笑,看似专注于脚下的步伐,实则余光把那些贵妇们的目光都收进了眼底,那些目光有探究的,有惊羡的,更多的却是藏着刀子的。“早就听说四公子眼光独到,"御史中丞夫人拿着团扇,半遮着脸,眼睛却越过扇面,紧紧盯着清音,似笑非笑地说,“今日一见,果真所言非虚,四公子的品味,着实令人钦佩。”
在座的命妇们纷纷点头,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,跟着附和。只有户部侍郎夫人,手里拿着的墨菊羽扇微微一顿。
谁不知道,这月华缎,向来是永昌府嫡女才有的嫁妆料子,如今却穿在一个七品官家的庶女身上,真是白糟蹋了。
恰在这时,四公子孔文钦迈着大步,从东厢房走了出来。他一袭霜白色长袍,衣袂飘飘,上面用银线绣的竹纹,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,犹如冬日里的翠竹,透着股高雅劲儿。
“母亲前日还说要给清音添置冬衣,倒让儿子抢了先。"他边说边微笑着,眼神温柔地望向清音,抬手就要扶她入座。清音见状,不动声色地借着整理鬓发的小动作,很自然地侧身,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,在座椅上落了座。
“四公子当真是体贴入微啊,"安信侯夫人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,端起茶盏,看似漫不经心地说,“我瞧徐姑娘气色不太好,莫不是近日绣嫁衣累着了?”
清音用帕子掩住唇角,微微低头,轻咳了几声,柔声回答:“多谢夫人关心,昨夜为祖母抄经祈福,没留意时间,竟一夜未眠,天就亮了。”赏菊宴设在东园的临水阁,阁内布置得典雅精妙,檀木案几摆放得错落有致,与满园金黄的菊花相映成趣,如同一幅绝美的画卷。清音指尖刚碰到温热的茶盏,兵部尚书夫人就笑容满面地开了口:“早听闻徐家姑娘才艺双绝,今日这场合,可得让我们开开眼界,饱饱耳福了。”清音眼睫轻颤,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。她细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囊上细密的纹路,声音轻柔得像飘落的菊瓣,带着几分谦卑:“夫人们抬爱了,清音生母出身寒微,只教过我一些民间俚俗小调,实在难登大雅之堂,恐扫了诸位夫人的\\!J
礼部侍郎夫人伸出精心保养染得嫣红的指甲,在琴案上轻轻叩了几下,笑语盈盈地说道:“徐姑娘,你就别再推脱了。你瞧这当下,良辰美景齐聚,正该有琴音相伴,才算是相得益彰。我寻思着,徐姑娘不妨就弹奏一曲《鹤鸣九皋》,给咱们大伙添添兴致,如何?”
她这话一出口,园子瞬间安静下来。这首曲子琴谱极难,弹奏时得同时拨弄七根琴弦,没个十年苦功,根本弹不出调儿。清音垂眸,指尖缓缓滑过琴身,不经意间,在琴尾处瞧见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裂纹,若是硬弹,琴弦准得断裂。她心下一动,不动声色地把曲调移了三个音阶,随后抬手抚弦。琴音仿若山间清泉,潺潺流淌而出。一时间,园中的金菊像是受到感召,随着乐声轻轻控曳起来。诸位夫人原本正闲散地交谈着,此刻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,手中的团扇也停在了半空,忘了摇动,皆沉浸在这美妙的琴音里。“这是……《醉渔唱晚》?"翰林院掌院夫人率先打破平静,声音里满是惊疑可话音还没落,就听“铮"的一声,第五弦仿若不堪重负,应声而断。清音顺势收手,只见她素白的指尖上,渗出一粒血珠,她柔声说道:“琴音有灵,许是这焦尾琴不忍听闻这饱含离情别绪的曲子。”永昌伯夫人眼疾手快,匆忙快步上前,一把攥住清音的手,神色间满是关切,高声呼喊:“快,快去拿冰帕来!"随后,她又转身面向众人,语气中饱含怜惜之意,说道,“你们瞧,这血珠滴落在琴上,恰似红梅映雪,如此景象,莫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?”
一时间,贵妇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嘴角都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,各怀心思。
清音微微低下头,端起茶盏,轻抿一口,茶水的苦涩在舌尖逐渐蔓延开来。青瓷盆中,金丝菊肆意舒展着花瓣,美不胜收。清音凝视着茶盏中自己略显模糊的倒影,思绪飘远。水榭里虽燃着昂贵的藏春香,可那清幽的香气,根本盖不住四周飘来的窃窃私语。
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,按理来说,根本不该在这满是高官显贵、簪缨世家的赏菊宴上有一席之地,可如今……
伯夫人正与几位诰命夫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新到的锦缎,花样如何精美,质地怎样上乘。忽然,一声清脆的茶盏叩击声打破了这和谐的讨论氛围。首座的承恩公夫人缓缓放下茶盖,她手腕上戴着的伽楠香珠随着动作在案几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。这老夫人目光虽浑浊,此刻却犹如一只锁定猎物的老鹰,紧紧地锁住清音的眉眼,开口说道:“徐二姑娘这双眼睛……我怎的觉着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?”
这话一出,就像一阵寒风刮过,满座贵妇手中的团扇齐刷刷地停了下来,空气也好像瞬间凝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