詹姆斯·惠特尔站在的等身镶铜框镜前,用银柄玳瑁梳将铁灰色鬓发拢向耳后,镜面映照出他苏格兰高地人特有的高颧骨。
一旁仆从跪下托起的银盘,上面整齐摆着一列精致华丽的领针,每一件都是大师手工订制。
那双铅灰色眼珠挑剔地扫过,从中挑选一枚能搭配今天这套晨礼服的白金领针,恰好压住挺拔高傲的硬领。
只是刚一坐下伸起那脚,便有仆从跪着为他套上鳄鱼皮短靴,随意起身便有人递过来那手杖,大步走出房间的时候已经有仆人先一步拉开大门恭送,晨礼服剪裁锐利的后摆扫过跪仆的脊背,标志着怡和洋行董事长的权威。
1843年建成的怡和洋行总部顶层露台,晨雾中的维多利亚港泛起珍珠母光泽,惠特尔双手撑在雕花铁栏前,任由海风吹拂,那些许困意都被吹走。
他最喜欢就是在这里透过拱形露台的铁艺栏杆,他俯瞰着码头苦力搬运鸦片箱的蚁群,嘴角扬起如同在看斗兽表演的罗马贵族,这是属于他的一切
“大人早餐准备好了。”
露台之上小巧的铸铁雕花圆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,牛奶面包加上鸡蛋。
咱们正米字旗每天早上起来就这一出,没别哒~!
惠特尔不会跟这里野蛮人吃一样的东西,而是喜欢大英帝国的美食。
上面的人在悠闲的享受,而就在不远处那些码头苦工天还没亮就开始劳作,这个世界就是这般。
“您要的报表。”
享用完之后一旁的仆从便跪捧着递过来几份东西,另一边仆从识趣的撤走那些餐具,转而用银盘端出一套专用的鎏金描花骨瓷,上面是还冒热气的咖啡。
惠特尔抿了口咖啡,翻开报表,他目光扫过货轮进出港时刻表,还有下面生意的各种汇报,就像是检阅自己军队的将军作出批示。
直到楼下的骚动打破片刻的安静时,那助理匆忙走了上来,惠特尔皱眉瞥了眼,要知道他最讨厌别人在这个时候打搅他。
只不过助理的一句话就让他完全忘记了这些小情绪。
“内伶仃岛以东三海里…我们的红色寡妇号…被烧成炭架子了!”
“你说什么?”惠特尔那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诧异,强忍着不满再问了一声,希望是自己听错了。
“我们的趸船被烧了,上面的货一点都不剩。”
“当啷——!”
直到助理再强调了一句,这下那烟土贩子粗暴的海盗血统再也装不出所谓的绅士了,抄起鎏金咖啡杯砸向地面,滚烫的液体溅在一旁的仆从身上疼得发抖,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喊出,只有泼溅出褐色泪痕从他们脸上滴落。
“五百吨的武装趸船!”暴怒的惠特尔猛的站起身来,粗暴扯断那勒着颈动脉的领针,笔挺的立领下是喉结在青筋暴起的脖颈间突突跳动,“相当于大英帝国在远东半年的贸易损耗!”
他的苏格兰口音此刻像生锈的船锚在礁石上拖拽,晨光里优雅的侧脸突然扭曲成教堂上狰狞的石像鬼轮廓。
“是谁干的?谁干的!”
“还在查,很快就会有消息的。”
当助理颤抖着回应时,惠特尔直接大声咆哮:“给我查,不管是谁,我都要他死!”
……
晨光初起,码头商业街的青石板还凝着露水。翠华楼门前的红漆抱柱上,金字楹联“茶香入座午阴静,花气侵帘春昼长“已叫晨雾润得发亮。
一楼大堂,跑堂伙计肩搭白汗巾,右手托着五层竹蒸笼在茶桌间蛇形游走,一旁八仙桌上,戴瓜皮帽的潮州茶商对那滚烫的粥较劲。
二楼临街的雅间窗里飘出琵琶声,不等外人听清却被街上的推车吱呀声碾得断断续续。
忽见得街面四抬轿撞开晨雾,吓得蹲在门边啃糯米鸡的苦力们慌忙缩进楼道的阴影里,却又不敢走远,因为随时都有商人吃饱走出要劳力,他们就靠这个吃饭。
这边轿子刚停在酒楼门口便有跑堂迎来,也不顾那地上湿润恭顺半跪,“贵客到!大人吉祥!”
“昨儿西关又逮着几个红头巾,爷今天高兴,赏。”穿湖绸长衫的旗人老爷下来,怪异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漏出一般,说着抛出几个铜子。
跑堂接过当即转身笑脸相迎高呼一声,“雅间请——!”
三楼的包间隔绝了外面的吵闹,林远山正听着苏文哲的解答,明白他家这是被同村的亲戚吃了绝户,别说田地,就连屋子都被占了。
“小弟现在是走投无路,只能来投奔大哥了。”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