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那畔行(五)
暮色中的信阳宫檐角滴着雨水,浙淅沥沥。姜钰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,指尖触到她腕间佛珠在微微发颤,低声道:“母后保重凤体。”
皇后哽咽着,抓住姜钰的手又紧了紧,指甲几乎要掐进金线绣的蟒纹里:“钰儿,你一定要记住,对权谋之争万万不可掉以轻心。你父皇他……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明君了。”
姜钰垂下眼帘,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,语气平静无波:“儿臣明白。”皇后深吸一口气,喉间发出破碎的哽咽缓缓说道:“你父皇如今沉迷酒色,宠信奸佞,朝政日渐荒废,大权旁落……三皇子姜欣,他”说到此处,皇后顿了顿,似乎在犹豫,最终还是咬了咬牙,继续说道:“他暗中结党营私,培植势力,其野心昭然若揭。钰儿,你一定要小心提防,万万不可让他得逞。”
姜钰眼帘微抬,眸中闪过一丝冷光,语气依旧波澜不惊:“母后放心,儿臣心中有数。”
皇后这才略微安心,松开姜钰的手,抹了抹眼泪,强作镇定地嘱咐道:“回去吧,切莫叫人看出端倪。”
姜钰微微颔首,转身离去。那一刻,他心中的确有些乱,却不得不维持着太子应有的从容。
韶明珠远远地望着这一幕,心中涌起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儿。她素来敏锐,一眼便看出今日的皇后与往常不同,那眼中流露出的担忧与惊惶,是平日里那位雍容华贵的皇后所不曾有的。
她虽未听清皇后与姜钰的对话,但从皇后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姜钰那微微紧绷的背影,也能窥见几分端倪-一宫闱之中,每一个眼神,每一个动作,都暗藏玄机。
从信阳宫出来,姜钰心情不佳,一路上一言不发。凛冽的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。
回到东宫,姜钰径直走到书房,韶明珠跟在他身后,默默地为他研磨沏茶。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,生怕惊扰了眼前人的思绪。姜钰端起茶盏,却没有喝,只是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,沉默良久。那一片片青翠的茶叶,随着水波起起落落。“觉得天家父子,帝后夫妻,是不是很可笑?"姜钰突然开口,语气中带着自嘲。
韶明珠心头一紧,放下手中的茶壶,走到姜钰身旁,轻声道:“殿下,天家自有天家的难处,您不必太过介怀。”
姜钰转头看向韶明珠。他的眸光极为深邃,还蔓延出一种韶明珠看不出来的神色:“难处?呵,不过是争权夺利,尔虞我诈罢了。”韶明珠轻轻握住姜钰的手,她为了宽慰姜钰,几乎是下意识柔声道:“殿下,您还有妾,妾会一直陪着您。”
这句话是不是发自真心?
韶明珠自己也不知。
姜钰看着韶明珠,眸中暗涌翻腾,那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浓墨重彩般晕染开来。他反手握紧韶明珠的手,将她拉入怀中。“韶明珠,"姜钰的声音低沉沙哑,字字如刀剜过心尖,“你可知,欺骗太子也是死罪?”
韶明珠闻言,心头一颤,忙将头埋入姜钰的胸膛。她能感受到他胸腔中有力的心跳声。
她垂了垂眼眸,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心中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应对。须臾,她便知晓了姜钰此刻最想听什么,于是面上不动声色,柔声细语道:“殿下,妾不求荣华富贵,只求能陪在殿下身边,与殿下共度风雨。”话音未落,便觉眼角微热。
姜钰的身躯微微一震,心头涌起万千思绪。他低下头,轻轻吻上韶明珠的额头,继而是她如画的眉眼,精致的琼鼻,最后落在她朱唇之上。说着不求荣华富贵的甜言蜜语,若他不是太子,怕是早已弃他而去。可即便明知是假,他也甘之如饴,沉醉其中。这一吻温柔缠绵,却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渴望,仿佛要将心底最深处的爱意都倾注其中。
韶明珠闭上眼睛,回应着这个吻,任由自己沉沦在这片刻的温存之中。窗外夜色渐深,东宫内春意盎然。
纱帘轻拂,月光如纱,将这一室旖旎温情笼罩其中。次日清晨,当第一缕晨光洒入寝宫,姜钰便早早起身去了御书房。韶明珠醒来时,榻上已是空无一人,只余一抹余温。她起身走至窗边,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,心中却泛起阵阵涟漪,隐隐不安。如今朝中都在传三皇子姜欣深得圣眷,风头隐隐盖过太子。更有甚者,他还暗中拉拢了不少朝臣。
韶明珠暗自思量,自己既已与太子同舟共济,这一路荣辱与共,怕是再难回头了。
披香殿鎏金兽首香炉腾起袅袅青烟,刘美人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揉着皇帝太阳穴。
金丝帘幔被穿堂风吹得簌簌作响,她瞥见皇帝手中奏折上赫然写着"户部尚书奏请裁撤江南织造",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冷笑。“陛下龙体要紧,何苦为这些琐事烦心?”她将温好的酒盏递到皇帝唇边,腕间翡翠镯子磕在鎏金酒壶上发出清脆声响。
“妾听闻昨日皇后娘娘可是给宫外递了书信,议事呢。”皇帝猛地将奏折摔在案几上,震得玉雕笔架险些倾倒:“她赵家如今倒是威风!前日驳回朕要修缮行宫的折子,今日又把手伸到江南织造一一”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刘美人慌忙抚着他后背,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陛下息怒,“刘美人纤纤玉指轻抚皇帝胸口,声若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