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翊钧默不作声的扫了一眼周围,只见孙德秀颇有感触的看着张居正,显然对张居正所言的种种凶险颇为认同。
侍立在角落的陈矩,则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,对于张居正颇为同情。
朱翊钧见此情景,真是无话可说。
不愧是张居正,寥寥几句话便把自己摘了个干净。
他承认和冯保有点联系。
但那只不过是这些年政务接触培养的默契。
被人弹劾?
那是推行考成法得罪了人,这些年罢黜了那么多的人,有人恨自己太正常了。
发现证据?
那是政敌构陷、或是冯保党羽临死反扑的诬告攀咬!
甚至还暗示,有针对他的阴谋集团存在,所以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足为奇。
避重就轻、大讲阴谋。
如此,还真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。
你还别说,逻辑上还挺像那么回事。
最重要的还是张居正给外界的印象在这里。
你可以说他强势,说他霸道,但是你绝不能说他是什么冯保走狗、阉党之类的话。
一个被人经常叫相国的人,私下和冯保这么一个大太监秘密联系,甚至传递书信,以朋友相称,不乏忍让交易。
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。
张居正会对冯保妥协?
会哄着冯保?
尤其是张居正动辄就把异议者发配到外地,树立了一副政治强人的形象。
叫这么一个强势的文官首脑和大太监眉来眼去,缺乏点想象力的人的确难以相信。
“要不是我看过史料,我真会信。”
这些话术对朱翊钧是没用的,别的不说,张居正前几年停罢江南织造,劝原主万历撤回派过去的镇守太监。
原主万历无奈,只好听从,但有意思的是张居正劝完之后就给那个身在江南的镇守太监写信,语气格外温和,信中表达的中心思想就一个意思。
公公啊,你的差事黄了,那是皇帝主张的,和我老张那是万万没有关系的。
莫要怨我,也不要误会我,又强调自己和冯保的友谊。
非常离谱,不怕皇帝不高兴,怕宫里的公公给冯保进谗言,在政治上给自己使绊子。
“张居正这厮,除了对万历皇帝说话的时候没有情商,对其他人情商都是拉满的。”
朱翊钧眯着眼睛,自己要保张居正这件事情,张居正本人是不知道的。
就算是陈矩和孙德秀也是刚刚才知道的。
换而言之......
“先生言重了。”朱翊钧闻言,他颇为不平,“朝廷流言蜚语,捕风捉影,确实足以混淆视听,令忠臣蒙冤。但先生放心,”
他语气一转,便要为张居正主持公道,“正所谓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恰好今日便有奏疏,捕风捉影,说什么....先生府上有位唤作‘游七’的家仆,在外招摇,假借先生名义与朝臣往来,甚至收受贿赂云云……”
他观察着张居正的反应,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:“似此等无稽之谈,简直是一派胡言!朕断不相信先生家中会有此等恶仆!朕正欲下旨,命东厂锦衣卫大张旗鼓地去查访此人,必要彻查到底,绝不对其用刑,只凭实证,不听诬告,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,还先生一个清白公道!”
“但以朕之见,此种言论简直一派胡言,朕此次必要大张旗鼓的派厂卫去调查,绝不会对其用刑,只看证据,不看证词,还先生一个清白。”
朱翊钧这番话说得恳切无比,张居正听在耳中,脸上却先是露出一丝疑惑,一副茫然的样子,显然从未听过此人。
他微微蹙眉,抚着胡须,似乎在极力回忆,口中还低声念叨着:“游七....游七....这名字,似乎有些耳熟.....”
片刻之后,他才恍然抬头,对着朱翊钧拱手,肃然道:“老臣想起来了!府中确曾有过一个名叫游七的管事。”
“哦?”朱翊钧故作好奇。
“只是……”张居正面露无奈,“此人几日前,说是老家亲人有恙,需回乡探望,已向老臣告假。只留下书信一封,言明归期未定,人早已离京,不知去向了。”
他感慨道,“唉,难怪老臣方才听闻此名,觉得如此熟悉,却一时未能想起。”
“不知去向?”
“你还不如直接说不认得此人呢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