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云影横窗,风动林梢。
窗外冷风呜咽,木窗在风中吱呀吱呀作响,摇摇欲坠。
火盆中的薄炭不知何时熄灭,只剩下零星半点的青烟。
沈鸢蜷缩在炕上,身影躬成一团,她眉宇紧皱,恍恍惚惚好似又梦回自己五岁那年。
那会姨娘犯了事被送去寒寺,府上众人对沈鸢这位二姑娘避之不及,连她何时在街上被歹人掳去也不知。
沈鸢醒来时,人是在马车上。
破败的马车晃晃悠悠,沿着崎岖山路迤逦前行。
沈鸢全身软绵绵,像是被下了迷药。
她双手双足都被麻绳牢牢捆住,许是她人小,又或是此处离汴京甚远,荒无人烟,那些歹人不曾封住她双唇。
沈鸢悄悄挪动手指,试图挣脱。
倏尔一道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:“别动。”
那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鬼魅。
沈鸢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,勉强压住快要冲破喉咙的尖叫。
她惶恐不安往前缩去,一双眼睛瞪圆。
转身往后望。
月光照亮的角落,少年一身墨绿圆领长袍,明目落在夜色中,宛若明烛辉煌。
他脸上灰扑扑的,可唇边的笑意却是温和平静。
少年朝沈鸢扬扬自己同样被绑的双手,轻声宽慰:“你别怕,我不是坏人。”
隔着一张薄薄车帘,隐约可听见外面车夫的笑声。
少年声音压得很低,薄唇覆在沈鸢耳边。
清泠月影中,沈鸢只瞥见少年手背上的红痣。
那颗红痣如弓月,弯弯的一角,正好落在少年白净的腕骨上。
沈鸢眼睫眨动,一双空明眼眸仍是戒备谨慎。
少年低声:“一会他们给的水你不要喝,吃的也不能碰。”
话犹未了,马车忽然在一处破败不堪的农舍前停下。
少年立刻丢下一声“闭眼”,随后倒在车壁。
沈鸢有样学样。
抓他们的歹人身强力壮,一只手就将他们两个小孩提起,在空中晃了一晃,嘿嘿笑道。
“大哥,这两个崽子都睡死了,要不就丢在柴房,有我守着,定不会出事。说来这女娃娃也是运气不好,得罪谁不好,偏偏得罪他们府上的……”
被唤作大哥的男子不耐烦踢了人一脚,愤懑呵斥:“少废话,给我看紧了!”
沈鸢身影僵硬,大气也不敢出,只知自己被丢在杂草堆上。
木门哐当一声重重锁上。
沈鸢心惊胆战抬起眼皮,一颗心翻江倒海。
容不得她胡思乱想,少年飞快睁开眼:“你过来一点。”
少年手上戴着的镯子竟然藏有利刃。
两人三下五除二,切开了手腕上的麻绳,趁着天黑从窗口爬出。
一路往山下飞奔。
风拂过沈鸢的裙角,月光清凌凌,照在少年和少女身后。
山林错综泥泞,沈鸢气喘吁吁,一刻也不敢耽搁。
可惜还是被追上了。
山崖边上怪石嶙峋,歹人手持短刀,朝地上啐了一口。
“跑啊,怎么不跑了?呸,真是晦气!大哥,这女娃娃本就留不得,何不先宰了她,杀鸡儆猴,也好叫这小子长长记性……”
身后是万丈深渊,寒风掠耳,森冷阴寒。
担惊受怕大半夜,又连着跑了一路,加之先前还被喂了迷药,沈鸢早就站不稳,身影立在凌厉山风中,摇摇欲坠。
大刀落向自己的那一刻,少年忽的朝沈鸢扑了过来。
银光在她眼前一闪而过。
两人齐齐滚落在草丛。
沈鸢记不得旁的,只记得少年拽着她在林中狂奔,他后背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,是方才为护着她被砍的。
歹人是飞马前来,少年故意往羊肠小道跑。
风在呼啸,云在低语。
少年紧紧握着沈鸢的手腕,夜色氤氲,月光在眼前晃了一晃。
沈鸢低眸垂眉,又一次看见了那颗弓月的红痣。
“……你、你叫什么?”
风过树梢。
月光在少年脸上晕染而开,渐渐化成谢清鹤冷峻的眉眼。
“清鹤。”
沈鸢猛地从梦中惊醒,她一只手抚在心口,尚未从噩梦挣脱。
心口砰砰乱跳,七上八下。
那次回去后,沈鸢大病一场,连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烧,好些事都记不住。
独独记住的,是少年腕骨上弓月形的红痣。
李妈妈再三叮嘱,不肯沈鸢再提起这事半句,也不许她提起那少年,日后碰见了,也只装作不认识。
李妈妈循循善诱,“一来是为了二姑娘的名声,二来,这也是他们家人的原话。”
沈鸢懵懵懂懂,茫然点头。
农舍并不大,只有两间房。
柴房自然住不得人,沈鸢救人心切,夜里同谢清鹤睡在一屋。
床榻留给谢清鹤,沈鸢睡在临窗炕上。
两人之间还隔了一张八仙桌。
绕过八仙桌,榻上的谢清鹤双眸紧闭。
将养了一个多月,谢清鹤身上的伤陆陆续续